丁家大院书房中,一座鎏金喇叭式的留声机正唱出悠扬的柴可夫小天鹅曲,丁作鹏眯着眼睛仰靠在沙发上,手指随着乐声有节奏的在腿上敲击,很是悠哉游哉,全不为此时县衙发生的争端担忧。
他常把前清两朝帝师翁同龢的一句话挂在嘴边,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梅昌元和韩百航勾结起来想要扩编民团,这在他看来不过是痴心妄想,永城士绅联合逼迫县官早已是轻车熟路了,他暗想这个时候梅昌元怕是已经焦头烂额,不由得畅笑起来。笑了几声他忽地想起了韩百航,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目光中流露出几分阴鸷。
薛林回来后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讲给丁作鹏了,听到韩百航谈笑间就砍下了几十个土匪俘虏的人头,这份杀伐果断让他心惊不已,顿时给韩百航贴上了心狠手辣的标签,心中越发的忌惮了,他深知自古兵匪难分,官兵如果祸害起来,那可是远比土匪凶恶的多。
而韩百航进山追击土匪,却放走冯广林的事情,丁作鹏初时与薛林想的一样,怀疑韩百航居心不轨,但转念细想后,态度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对韩百航赞许有加,道理很简单,土匪是剿不尽的,剿灭了黑风寨,芒砀山又会有其他匪杆顶替,而朱春子敢于伏击冯广林,就意味着土匪间将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争斗,官兵要做的就是坐山观虎斗,无论最后谁胜谁败,获利最多的必将是官府。而如果官兵那时剿灭了黑风寨,就不得不面对趁势而起的朱春子匪杆,这不是明智之举。
这两件事情都让丁作鹏对韩百航的忌惮日深,他唯恐韩百航在永城待的日久多生变数,急派人带着一份厚礼去归德镇守使处疏通,想方设法要把韩百航调去别处,只要韩百航走了,剩下梅昌元只会任他拿捏。
想到这里他的心稍安定,又不免生出了几分感叹,他这几天没事的时候常拿薛林与韩百航比较,得出的结论是,一个是猪一样蠢,一个是猴一样精。他一直都认为韩百航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能为他所用,这永城再无可需操心的地方了,只可惜韩百航太过桀骜难驯了,野心似乎也不小,他并无把握收为己用。
就在丁作鹏思绪万千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继而有人挑帘快步走进来,跪翻在地叩了个头,气喘吁吁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丁作鹏倏忽扭头看向来人,面色不善道:“什么事就大事不好了?”
来人是丁作鹏派去县衙探听消息的家仆,他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说道:“庞镇长在县衙里表态支持梅县长扩编民团,现在梅县长已经签署了公文,扩编了两个中队。”
丁作鹏猛然站起来,脸上陡然色变,厉声道:“他庞裕民好大的狗胆,敢和我作对,马上告诉薛林,给我把庞裕民抓起来,他在永安镇种了百亩的大烟,治他十条死罪也足够了。”
家仆闻言赶紧爬起来退了出去。
丁作鹏面色阴晴不定的在地上来回踱步,庞裕民的突然倒戈,让他阻止扩编的企图落空,他其实也能猜出庞裕民倒戈的原因,不外乎责怪自己土匪来袭的时候没有派兵救助,但那时防守县城兵力尚且不足,哪有余力去援救永安镇,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纵使庞裕民站到了梅昌元一边,丁作鹏仍没打算让步,庞裕民屁股底下可不干净,只要拿出切实的证据将他抓起来,反对声自然没了,那时士绅仍可以强行让梅昌元收回下发的公文。
在书房焦急等待,过了十余分钟,薛林走了进来,颓丧的说道:“干爹,没抓到庞裕民,那老小子跑出城去了,估计是回永安镇去了。”
丁作鹏勃然大怒,一把将桌子上的咖啡杯摔碎,大吼道:“你是猪脑子啊,人跑了为什么不去追,给我把人追回来。”
薛林面露为难,干巴巴道:“干爹,我想追来着,庞裕民手底下可是有几十号护院,不一定能拦下来啊。”
丁作鹏一听这话脑袋都要气爆了,咬牙切齿道:“那你干脆就不追了?”
薛林缩了缩脖子道:“干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既然梅昌元和韩百航铁了心要扩编民团,咱硬阻拦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顺水推舟,这次从永安镇带回的壮丁还有七百余人,干脆就不要解散了,咱也全编入民团里,只要咱受伤的枪杆子比他们的多,这永城变不了天。”
“看来你也不是真蠢!”
丁作鹏转怒为喜,薛林的一句话说道他心里了,梅昌元身为县长,加之有韩百航相助,两人若是铁了心扩编,他还真阻拦不住,与其撕破脸闹得不可开交,倒不如以退为进,你扩编我也扩编,我背后有商会为财源,别说扩编七百人,就算再扩编一倍也简单,此消彼长之下,还是自己赚便宜。ujJ3
薛林松了口气,他从小到大最怕的人就是丁作鹏了,这还是他头一次提不同意见,没想到就被采纳了,其实他并没有说实话,不追庞裕民的原因并非是怕了庞裕民手下的护院,而是生怕开罪了韩百航,他隐约有个预感,自己这个干爹怕是斗不过韩百航去。
……
永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