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被在哪边?”
“有,左边一排全是!”老板娘热情地指了指店内的货架。
柳小妙走到货架前,仔细看包装袋上注明的尺寸。全部看完,难免失望:它们都偏小。最宽的才一米。最长的也不过一米二。保暖效果和盖一件长外套,半斤八两。
“还有其他的被子吗?”她边问,边用目光继续搜寻。
“羊毛被,才到的新货,来不及摆出来呢。我的店是这里最好的店!就连有钱有权的姜秘书也常来买东西。看在老顾客份上,八折卖你。”
话音刚落,一袋沉甸甸的被子就摆到了她面前。
被套花色不均匀,针脚也粗糙,里边鼓鼓的。并非能从网上查到的牌子。也没看见羊毛含量和检测的信息。
做工和原料,百分百出自小作坊。要价却一点也不算低:五百块。打折完也是四张粉红钞票。
柳小妙不禁头大:小镇的物价谁说低了?!
请了妈妈的牌友,吃了一顿西餐,买了两双雨鞋,加上这鸡肋的被子,小一千就出去了。还不包含她帮母亲刚刚偿还的五千块钱。
可这些头痛的东西,哪一样是值当的?辛辛苦苦攒的血汗钱,白白扔水里。换不来母亲嘴里的半句感谢。倒是风凉话一茬接一茬。
老板娘瞧出她的犹豫。抱着被子拍了拍:“再便宜五十块,友情价!”
这样的季节,离飘雪还有足足两个月。用不到太厚的盖被。柳小妙付了钱,提着被子袋,往回走。
头晕脑胀,寻个陌生的地方吹吹风。
视野中的居民广场,竖起好几个三米多高的霓虹广告牌。上边的字闪闪发光——县城精装房,近高速公路,学区房,养老房,一万元首付!
夸张的宣传,看得她目瞪口呆:才隔了一百多天,卖房子的风居然刮到小镇了?房地产业割韭菜也太猛烈了吧?
柳小妙摇摇头,沿着河岸转了一圈。
沉沉的河水和二十多年前相比,腥臭味更浓烈。上游关停了化工厂,又开了服装厂。污水在夜间肆意排放。
换汤不换药,能好到哪里去。此地已经不宜居。有能力寻找更好住所的年轻人,也陆陆续续外迁。
她看向通往火车站的路。顿时心情好了许多。一个不同的世界,在未来招手。
踏上新的人生路需要勇气,但失去了勇气,再年轻也是一条永远无法翻身的咸鱼。
柳小妙穿过大大小小的广告牌。她拥有人生中最足的拼劲,愿意为梦想乘风破浪。
你卖你们的房子,我过我自己的人生。
她看见了遥远的憧憬,却没料到眼前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卖房广告,如同蝴蝶扇动翅膀,引发猝不及防的震荡......
柳小妙离开后不到五分钟,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蔡美芳气哼哼地站在水龙头下刷碗筷。
“美芳,得空聊个天咯!”罗姨推开虚掩的门,笑眯眯地抱着花猫进来。
“你坐着,拿瓜子花生和五香豆干。我还有家务要做呢!”
“闺女不是回来了吗?这点活也不肯帮忙啊?”老姐妹眯起眼睛,作出不肯信的样子。
碗筷草草地冲了冲,晾在塑料篮子里。蔡美芳倒了茶,噼里啪啦嗑瓜子。
年轻时长了一口整齐的好牙。到了老年,能吃能睡,时不时有懂事的女儿接济。相貌也比同龄人年轻。转眼间就积了一堆瓜子皮。
两人乐呵呵地边吃边聊,从美容保健品,扯到了最近新出现的县城卖房广告。
罗姨奉承蔡美芳,一个劲夸她女儿有出息。马上来个优秀女婿,日后享福享不完。哄得她心花怒放。
然后话头一转,说县里来了一个外地的房地产公司,盖了不少好楼。现在正大力促销。犹豫不买,以后过了这村恐怕没这个店。
鼓动加怂恿,对房地产一无所知的蔡美芳也心痒痒了。嘴上却保守地说:
“我有地方住,钱也没存几个。县城新盖的楼都是给有钱人准备的。没必要去弄吧?”好像是真心不打算买。
罗姨费了半小时口舌,一听毫无进展,急了眼:
“美芳你别舍不得。我表侄子的发小在那里上班,内部能打七折。很实惠!”
“七折了得卖多少钱?”蔡美芳眨着眼睛,竖起耳朵,生怕听错一个数字。
“便宜得很,小户型两室一厅带阳台,打完折,折上折,才二十八万!”罗姨站起来,唾沫星子横飞。短胖的手指有力地比划。
二十八万?!
蔡美芳对新房子的向往顿时被一盆冷水浇灭。每个月退休金不到一千块。不吃不喝不花一分钱,至少攒二十八年。
何况一直没有存钱的习惯。寅吃卯粮的事没少干。当妈的伸手找女儿救急,近五年都在上演。
当妈的也不管女儿的钱是奖学金,助学金,还是打零工得来的。要得大言不惭。
“我再考虑考虑……”她纠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