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医馆里。
当年,楼里的姑娘感染了风寒,她到城里最好的医馆给姑娘们抓药。
当时,钟子然披头散发,隐约可见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毫无神智,像个死人一般,躺在地上。钟露跪在大夫面前,苦苦哀求,希望大夫别把她阿兄赶走,她很快就筹够药费。
可大夫却拒绝了。毕竟世上可怜人那么多,若每一个都像这兄妹二人一样,要赊账,他的医馆哪里还开得下去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连,老鸨注意到了钟露,在钟露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了她一条路,一条不算好的路。
她曾从仙露那打听过钟子然,也曾想过这个少年俊才是否会有一日奋起,把妹妹给带离火坑。
可是,三年了,他只会往淤泥里越陷越深,而没有一点奋发苗头。
她失望,以为钟露就这样了,会如她一般,为了家人身陷囹圄,在这腌臜地沉浮。没有人会来拯救她们
但,在她彻底放弃之后,钟子然居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宝妈妈,我是仙露的兄长,现在来把她带回家。”
老鸨自与家人断绝关系之后,就彻底把自己原本的名字给忘记了,给自己起了个字,叫“宝”。
没有人把她当宝,她也得把自己当宝。
宝妈妈脸上没有一丁点笑容,她目光如霜,冷冷扫向钟子然。
“三年了,没想到你还能来赎回她。”
她可没忘记,钟露每次从外边回来时,她脸上凄凄切切的神情。
钟子然沉默了片刻,他脸上的帷帽,在一进入房间的时候就已经拿了下来。
“这三年谢谢宝妈妈了。”
不管当初宝妈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把妹妹带入这一行,选择权终究还是在妹妹手中。而妹妹因为他,做出了选择,宝妈妈在这过程中,是给予了妹妹一定保护的。
不论从哪个方面而言,他,或者说是原身,都没有资格指责宝妈妈,甚至他得感激她。
宝妈妈愣了一下,她还以为钟子然会辱骂她,骂她勾引良家妇女,害得他妹妹流落风尘。
这是一个风光月霁的男人。
宝妈妈脑中突然闪现这么个念头。
在欢场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见过无数男人,自认认男人的眼力极好。大多数男人在欢场上,露出的都是丑恶而虚伪的嘴脸。而钟子然,在面对她这个妓院老鸨的时候,没有一丝偏见,眼神清澈,神情淡然。
“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省下那一千两赎身的银子。”
宝妈妈老脸一红。
仙露这个兄长,眼睛真的漂亮。
被他那双眼睛看着,她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钟子然被宝妈妈神来的一笔,弄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突然就说到他长得“好看”了
他看看自己苍白瘦长的手指。
卧床三年,每天靠人参吊命,他瘦骨嶙峋,一摸上去,全都是骨头,硌得慌,怎么会好看
钟子然以为老鸨是在开玩笑,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让金砚拿出准备好的银子。
这三年,妹妹不断往家里送钱,除了药费之外,还省下了五百两,不够。而且他也不想用妹妹的卖身钱,来帮她赎身。
而他醒来之后,让金砚乔装打扮到广陵的书院门口,找了一些穿着华丽的公子哥,贩卖诗歌。
每个书院都有那么一些草包公子,有钱无才,为了充门面,而在外面买一些诗歌。
况且,最近正好有个诗会,需要买诗的,大有人在。
钟子然瞄准的就是这些人。
上好的诗,值千金,钟子然急着要钱,已明码标价,一首诗一百两。
金砚运气好,正好碰到了个有钱,又着急买诗,还脑子简单的。十首诗歌,一千两,一起打包卖了。
宝妈妈看着桌子上白花花的银子,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白露手头上有多少钱没人比她更清楚。
白露放不下身段,做清倌人的时候,从客人手中挖不出几个钱。做红倌人的时间又短,且只有付公子一个入幕之宾,也是没钱的。
钟子然有病在身,每日的花销如流水一般,哪里能存得下一千两银子
她昨晚上一夜没睡着,思来想去,觉得仙露的兄长顶多拿得出五百两。这还是在他完全不藏私的情况下。
“你哪来的钱”
宝妈妈忍不住问出了口。
但话出口后,却觉得自己有些孟浪了。
她哪里管得着钟子然去哪来的钱。只要有钱,她就得放人
金砚这小书童,可算是神气兮兮了,“这是我家公子挣来的”
他家公子就是厉害,想要挣钱,分分钟就来
宝妈妈相信自己的眼光,面前这个男人如同浴火的凤凰一样,涅磐重生。
将来必定不凡
想到这,宝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