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被胡明瑾归咎在了自己的身上,所有的怨责都化作无尽的自责。
她恨自己没有办法为自己的儿子遮风挡雨,恨自己的孱弱,以致于陈望被迫早早的挑起沉重的担子。
胡明瑾的手颤抖着,抚上了陈望鬓角的白发。
“孩儿不孝,少早离家,独留母亲于族中。”
陈望同样紧握着胡明瑾的手,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
“然弑父夺土之仇,弗与共戴天,我在关内日夜难眠,实是愤恨难消。”
陈望能够感受到心底的最深处,那份一直以来潜藏在最心底的情绪。
“母亲没有错,这一切都是儿子的选择。”
“但是母亲……”
陈望紧咬牙关,声音微微发颤。
“天下疲惫,国家动荡,若是山河国破,我等又如何能够保全自己?”
“国家国家,先有国,方有家,国存家才在。”
陈望的眼神逐渐的坚定了起来。
“天下至此,正是因为天下万姓只顾自家,天下万事,竟成门户私计。”
“孩儿不甘!”
“我不甘心!”
陈望的身躯颤抖。
“我和弟弟,血浓于水。”
“草原广阔凶险无比,若是我有其他的办法,我也不愿送弟弟北去大漠万里之遥。”
“但是我没有办法。”
陈望低下了头,他第一次敞开了自己封闭了多年的心扉。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我踏上了这条路,我选择了这条路,我只能走下去,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我没有办法回头了,我也不能回头了。”
陈望意志坚定,没有丝毫的动摇
在崇祯八年的时候,在湫头镇之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做不到只顾自己,做不到不顾其他。
他不是从一开始,便想要做那力挽狂澜的英雄。
只是他的心,终究不是铁石做的。
他是人,一个有着血肉的人。
他生长在一个从无尽的血泪,在无数人美好的希望之上建立起来的国家.
当他有能力,有希望改变这一切的时候.
他实在是难以做到独善其身。
“当年,母亲也是这样紧紧握着我的手,带着我和弟弟最终逃到了关内。”
“只是……我们到底是活了下来。”
“但是在关内,在天下,还有太多人,没能等到活下来的机会。”
陈望渐渐止住了颤抖了身躯。
“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不单单是在我们的身上,更是在天下万民的身上。”
陈望的目光坚定,注视着胡明瑾。
“母亲。”
“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陈望。”
陈望缓缓的抽出了手,握紧了拳头。
“我只能往前走。”
陈望躬身托住胡明瑾的手臂,稳稳的将母亲扶起。
看着陈望明亮的双眸,胡明瑾的心中再没有了此前的怨怒。
作为母亲,她的眼眸之中映不出陈望身上正红的蟒衣,也映不出陈望腰间的鎏金玉带,只能映出自己这个历经了无数的风霜满眼疲惫的长子。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一双手,在逃难路上也是这样搀扶着她。
而如今,这双手已经能够托起整个天下。
“你长大了……”
胡明瑾看着陈望,轻叹了一声。
“娘没有读过很多的书,你说的很多事情我都不能明白。”
胡明瑾的目光下移到了陈望的领口的衣襟。
她缓缓的伸出了手,替着陈望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襟。
“你有自己的想法,你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不会反对。”
“娘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但是娘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你做的事情,肯定是对的事情。”
陈望扶着胡明瑾重新坐了下来,放缓了语气,转移了话题。
“阿娘,现在天下大体太平,孩儿也已经贵为国公,阿娘如今也是一品诰命官身,现在读书也是不迟。”
胡明瑾的神色也已经是缓和了许多,转头看向已经站了起来的马玉瑛,又重新站了起来,走到了马玉瑛的身边。
“你在襄阳大婚,我也没有办法到场。”
“我听玉瑛说起,你婚后不久,又领兵东去,也不曾陪伴,这一次你在南京,又能待上多久?”
“玉瑛如今即将生产,若是没有大事,这些时日你须得就在宅里。”
陈望笑了一笑,看着马玉瑛显怀了许多的肚子,眼神柔和了一瞬,但是随即又变得锐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