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面色不豫:“你是东宫旧习生,怎可偏言?”
柳攸之拱手:“臣之所言,不为人情,只为理通。”
朱标起身,温声道:“今日我不定论,不裁语。”
“但我愿将此‘镜议’所录,全交太史馆,刻为一章,列于《问政录》之后。”
“愿后世子孙,观之自断。”
场下众人动容。王子韶眼神一沉,终未再语。
王府中。
黄祁展卷后叹息:“殿下此招,虽不破敌,却削其心锋。”
朱瀚倚案沉吟:“朱标已懂得如何让对手在他设下的场子里——自失锋铓。”
“但接下来,才是更难之事。”
黄祁不解:“王爷所指为何?”
朱瀚缓缓道:“要让朝臣不怕你设堂,不怕你问政——而是愿主动投言。”
“这,才是真正的‘执笔而不摄权’。”
当晚,顾清萍为朱标熬了药汤,见他连夜改书案中《问政新录》,轻声劝道:“您今日已驳礼官、稳言官,实属大胜,何须彻夜批改?”
朱标目不转睛:“今日设堂问政,是为理。”
“但理之后,要有术。”
他抬头看着她,声音低沉:“我能开堂,能驳难,能释疑。”
“但接下来——我要让他们,愿意留下。”
“堂开不难,难的是……不散。”
顾清萍轻轻握住他的手,眼中泛起罕见的光:“我信你。”
而此时,文渊阁后阁灯火通明,朱元璋看完《镜议全录》,久久不语。
许久,他才将卷册轻放一旁,喃喃自语:“朱标啊,你已不需人扶。”
“可你日后要走的,是孤身设局之路。”
“你能扛吗?”
身后帘影动,朱瀚缓步而入,躬身行礼。
朱元璋不看他,只问一句:“你看那‘镜议’,怎么看?”
朱瀚微笑:“侄儿已能照镜,臣该退后一步。”
朱元璋望向他:“可你不退,他才更安。”
朱瀚低声道:“臣不退,但只做影子。”
“只要东宫心中,有一面明镜在,他便不会昏。”
顾清萍缓步入内,手中捧着一封“外策堂官生议录”,低声道:“今日录中,有人动了‘官名’。”
朱标放下手中墨笔,抬眸:“谁?”
顾清萍将录本递上:“翰林院编修郑义之,在外策堂中言:‘今之吏部尚书李崇位高职满,却任人唯私;礼部侍郎王子韶固守章典,不识时政;若殿下欲问实政,应首改其人。’”
朱标眼神微凝:“他是在借我东宫之名,行党争之实。”
顾清萍点头:“事后已有两人附议,一人引旧案,一人陈新议,皆不点名,却暗有所指。”
朱标沉默许久,终于吐出一句:“设堂之局,终归出了破绽。”
他起身,在堂前缓步而行。
“外策堂之设,是为问政,而非断人。”
“若今日外策之语,被人视作可行之柄,朝中上下便再不敢言。”
顾清萍迟疑一瞬,道:“那……是否该止?”
“不。”朱标站定,语气坚定。
“设堂者我,容言者我。”
“若言者不端,我便亲斥。”
“传令堂吏,明日外策堂,东宫太子亲登堂首,设席而问。”
次日,外策堂中,席设四方,众官生士子纷至沓来。
朱标未坐案后,而是亲立于堂前。
他未持册、未携策,只双手执笔,拱于胸前。
“诸君,昨录之语,本是议政之辞,却已沾染党私之色。”
“本宫不喜,也不讳。”
“我今日不问谁言,而问此言——若此言出于公心,可斥官亦可;若为谋位之计,那便是败策。”
他顿一顿,目光一一扫过堂下。
“今日我不避讳,不避名。”
“郑义之——你可在堂?”
人群中,一青衣士子起身,神色不惧。
“臣在。”
“昨言出自实心,非私斗也。”
朱标目光微动:“你可知你之言,已令李尚书连上三章求明责,王侍郎递辞呈于中书?”
郑义之一愣,随即拱手道:“臣未意其重,然心不悔。”
“朝政之弊,若不敢言,只恐殿下空问政而不知政。”
朱标缓缓点头:“你之言,我听进去了。”
“但从今日起,外策堂中不再匿名、不再影射。”
“若欲言官、言策,皆要落名立迹,自述缘由。”
“若诤者无惧,便当自署其名。”
“若私者借口问政之堂,便由我亲手——一一清之。”
堂下寂然。无人再语。
当日晚间,文渊阁中,梁肃翻读今日录本,面色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