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沉默片刻,忽而一笑:“朱标如今可断营,可议政,亦可自防其弟……你我,终究未看错。”
暮春将尽,京师北苑,万花初凋,宫城之内却笼起新一轮朝仪大典的风声。
今年“春礼大朝”较往年提前,由皇帝钦定东宫总筹,意在由太子亲主持典,诸王、诸侯、文武百官齐至,礼拜天子,以昭国威朝统。
此举表面是礼制承传,实则更是一次隐晦的“储君位重”的正名。
“殿下,朝仪官送来的初案,在此。”顾清萍将礼部草拟送至朱标案前。
朱标抬眼一扫,眉峰微蹙:“仍是沿旧例?诸王依次列东、西两序?”
“是。”
朱标摇头:“今年不同。”
“殿下是说……朱棣?”
“他不会按例就位。”朱标将手中礼案放下,“他若真要起事,必不会在兵符之上妄动,而是先在‘位序’上抢头。”
顾清萍微怔,旋即明白:“一旦朱棣位列近前,所传之势就不止是兄弟尊卑,而是‘储位之争’。”
朱标轻声:“他赌我不敢改制。”
顾清萍凝神道:“那您……准备如何排位?”
朱标沉思半晌,取来笔墨,亲书一列:
“太子东序,文臣北面;诸王俱列西列,按字辈以长幼论。”
她看着他笔落如锋,终于低声一叹:“您终是要立威了。”
朱标却缓缓道:“我不是立威,是立礼。”
数日后,太庙、乾清、奉天门三地同设典位,千官肃列,诸王至者七人,除朱棣列三,其余或次序或远班,各按诏例入场。
东序朱标独立紫幄之下,一袭深青朝服,神情肃穆。
而西序之下,朱棣迟迟未动。
朱瀚站在文班最末,眼神淡漠,却始终未离开朱棣。
“燕王,为何不入位?”一位礼使躬身问道。
朱棣淡然一笑:“今日诸王同列,我本该依长幼就位,然我位列王爵较早,按理应近列殿侧。”
“王爷,礼部已下诏定位,以年纪排序,并经御笔亲裁。”
“哼,御笔?”朱棣忽而目光直投朱标之位。
朱标神情未动,只平静一语:“本宫居东序,已非与尔争位之日。王弟若不入,礼仪自断,岂为人臣之节?”
朱棣目光如电,却见朱瀚缓步而来,站于两人之间,轻声却不容抗拒道:
“燕王若觉不服,不妨上殿直问皇兄。但今日为春礼大朝,不是争位小会。”
“你……”
朱瀚淡淡一笑:“你若想以不列朝序动摇太子之礼,那我今日就在这三阶之下,代你挡了。”
朱棣眸中怒意隐现,却终未发作,半晌冷哼一声,袖袍一拂,沉步归位。
诸王皆惊,百官侧目。
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太子之位已不止是空位,更有礼法加身、诸王让道。
礼毕,朱元璋步出奉天殿,遥望朝下三序,沉声道:
“太子行礼有度、明断有据,礼官、典班皆遵之。来日代朕监国,便从今日始。”
言出,百官齐呼:“圣上万岁,太子千岁。”
典礼后夜,王府小阁。
黄祁快步入内,拱手禀道:“王爷,今日太子于朝中设序压王,众人赞誉,东宫声势大振。”
朱瀚站在园中,背对他说:“你怎么看?”
黄祁低声:“太子这一举不在狠,而在准。朱棣好争之人,最怕人不与争。他越等对方犯错,太子却一笔划清。”
“不错。”朱瀚转身,望着夜空,“朱棣这一仗,输在心气。”
黄祁迟疑问道:“王爷,接下来……是否可以稍退一步,让东宫独运政务?”
朱瀚沉默许久,方轻声道:
“我不是退,是已经到岸。”
当夜,朱标独坐东宫偏阁,灯火摇曳,顾清萍替他披上外袍。
“今日之策,您立得太狠。”她轻声道。
朱标不语,只望着案前烛焰。
许久,他忽然道:“我怕。”
顾清萍一怔。
“怕那一步落重了,朱棣起意。怕我心太急,皇叔不快。”他低声道,“我不是不知权术,我只是……不想失了人心。”
顾清萍握住他的手:“您今日之礼,是为天下立矩。若朱棣因此更陷偏执,是他心有祸念;若皇叔心中不悦,也必知您是自立非自私。”
朱标目光柔和下来,低声一笑:“我只是想守住这位置,不是为了权,而是为了父皇,不为旁人争位。”
顾清萍轻声:“您已然做到了。”
雨过天晴,宫城之内瓦影斑斓,刚经历春礼大朝的紫禁深宫暂得几日宁静,然而静水之下,早已有新波未起先闻声。
朱棣回燕王府已三日,却闭门不出。
内府耳目频传消息:“燕王夜中召见幕僚杜湛、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