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像屎。”
我从嶋村崎站走出,望向四月下旬迎面扑来的海,“海他妈恶心得像屎。”我唾出烟蒂,狠狠重复了一遍那最新发现。
德男、五郎、康夫和阿金拖拖沓沓跟在我身后,有时候我感到他们四人别人形容为“疯狗三井寿的四个白痴护法”是四枚不断从我牛仔裤口袋破洞里漏出的钢镚,一路发出那种叮叮哐哐的烦人落地声。此刻他们心下或者不甚以为然,嘴上却嘻嘻哈哈地追随我“海像尿”“海像吃过地瓜的屁”“海像阿金的唾沫星子”“海像德男屁缝里哈哈哈搓出来的泥”也发出那穿凿附会的骂骂咧咧来。
所有和我们擦肩而过的欧吉桑、欧巴桑,都朝我们怒目而视,审视着我们的长发,脸上的疤痕,鼻环上的骷髅,手里的棒球棍,口中的出言不逊对他们一生信仰的海,人人脸上带着那种“千万不能让孙子也变成这种不良少年”的痛心疾首。我率先朝他们比出了中指“看什么看老头”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老头”“老头”很快我的四个护法也叮叮哐哐发出回声。
这是一个普通的,屎一样的礼拜一下午,我像往常一样怒火高炽。像往常一样,我翘了课,在电玩厅打了几把圆桌骑士,去麦当劳吞了两只汉堡、四听可乐和一打冰激凌,和四个同伴骑着机车去高岛屋新开的影院,看了一部乏味透顶的电影今日刺杀肯尼迪,看到一半又去冰场跟随迈克尔杰克逊的thrier拉着一个紫发小妞狂炫了十个“蹲踞旋转”刚停下她就双眼翻白、捂胸大吐。站在商城男卫生间的洗手池前,我拧干洗过三遍的t恤,其上的李小龙头颅中依然隐隐扩散着陌生女孩的胃酸,忽然之间我感到怒火冲到了眉毛顶。
在我即将一拳砸碎卫生间的肮脏镜面之前,德男提议“阿寿,为什么不去揍流川那小子出出气呢”
“谁”
我在头脑中搜索了半刻。
“流川枫啊”德男锤了锤我的肩膀,“流川枫”
他那表情显然是“喂拜托,别装傻了阿寿”。
一个从未听说的陌生人名。我承认,这个月我是有些心不在焉,或许错过不少学校的新鲜事、新鲜人。嗳,每年一到四五月,台球厅、电玩室、溜冰场哪怕可口可乐的味道都变得愈发难以忍受我望向其余三个伙伴,康夫在不断低头擦拭衬衫上的一块番茄酱渍,阿金假意梳理着自己的鼻毛,五郎则一个接一个打着惊天大喷嚏,从他们的肢体中我读到了同样讯息喂拜托,别装傻了阿寿。
“唔,”我含糊点点头,不打算在同伴面前表现出孤陋寡闻,“揍是要揍的,倒并不着急。”
“真的”
“唔。”
“真不急”
“当然。”
阿金两手按上洗脸池,“可大家都说你快嫉妒死他了,最近才越来越暴躁,”他示意我照镜子,“成天流鼻血”
康夫凑近观察我的鼻血“自从那个一年级生一进篮球社就大出风头,新老生对抗赛上一人独得47分,超过了两年前你进篮球社那会儿创下的43分记录话说回来,我老爸说流鼻血也可能是得了白血病、红斑狼疮、血癌”
“女生们也全都呜哩哇啦移了情别了恋” 五郎再度打了一个大喷嚏,“一二年级的就算了她们当时没见过阿寿你打球三年级的怎么也可以见异思迁里绘和菜菜子她们当年明明口口声声喊着加油炎之男唯爱炎之男,还记得吗那时来看你的比赛,她们穿着麦当娜在横滨金发雄心巡演同款子弹胸衣是你,是你让她们成为了女人像蜡笔小新让我和阿金成为了男人怎么能背叛怎么可以转头又学国小生尖叫什么流川枫最帅最爱流川枫”
“阿寿,你也不要太在意。要不是你的腿那时候、那时候受了伤,湘北的篮球队王牌,哪轮得到什么狗屁流川枫”德男欲言又止地望着我,这个大块头从口袋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擦擦吧虽说我倒是也押了注,赌你最迟会在五月前出手谋杀流川枫擦擦吧你知道,任务代号,带上谋杀两个字听起来莫名令人怀着昂首挺胸的心情哩。”
有时候我完全能理解,为什么这四个家伙会被称作“白痴”。听听吧,简直是四只熊之间嗷嗷谈着话,得出的都是熊们的糊涂结论。他们从来百分之百确信,两年内,“三井寿”之所以从“王牌三井”堕落成“疯狗三井”,百分之百只因为两年前他在那次篮球分组对抗赛中扭伤了膝盖十字韧带断裂从此悲情地报销了整个少年时代的篮球梦。那次事故的后果从四月发酵到五月,这当然也百分之百就是疯狗三井痛恨这两个月、巴不得像熊撕碎鲑鱼那样撕碎这两个月的唯一原因。我啐了一口,听说近来上野动物园有只叫太郎的熊善于数苹果、走迷宫,考量问题恐怕都未必这等单调、低级。
我望向镜面,“那家伙现在在哪儿”镜子里是个满头乱发,神色狰狞的年轻人,带着那部今日刺杀肯尼迪里凶手脸上的神色,左边的鼻下淌着一管黑血。现在的我还能让女孩成为女人吗我不由想,倘若像母亲说得那样,是妇产科真正让女孩成为了女人,我至少和妇产科一样能让女孩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