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衍唇角的弧度稍顿了一瞬,半晌,仿似不好意思,脸颊爬上绯色,低声道,“是我。”
“合璧姑娘力气不够,又不能教您睡在地上,我便将您抱回了房间。”
身后倏地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越青雨回头望去。
分明只是四五日未见,她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谢满衣依旧披着霜白狐裘,只眉眼间有些倦意,脸上神情愈发捉摸不透,隐约夹杂着冷冽的寒意。
想必,他这几日心力交瘁,没有好好休息。
她跟着众人起身,听他道,“都退下。”
越青雨没走,眼瞧他们离开,回头,青年正扶着她身边的椅子把手,倾身咳了几声。
越青雨稍显错愕,五指微蜷,似乎想拍拍青年瘦削的脊背,到底忍下,“你
这几日,还好吗”
他俯身,微微垂下目光,手指抵住她的颈后,眸中有几点浮光,语气微冷,“滟滟,被人点了穴位都不知道,怎么这么傻”
室内安静几瞬。
越青雨迟疑道,“什么穴位”
“方才那人是谁”他问。
“哪人”
谢满衣手指转而拨弄她的耳尖,“那个昨夜把你抱回去的人。”
她感觉有点痒,往后撤了一下,才道,“那人是神枝的师弟,清衍。”
他哦了声,又问,“你和他很熟”
青年乌黑如玉的眸深不见底,神色倦倦,眼底一片深重的乌青,说话时亦是极没有精神的。
瘴疫事发突然,于他而言正是内外交困,既要听命于朝廷,还要对得住百姓,况且他先时受的伤还未好全,堪堪撑着支摇病体,主持大局。
她眸色怔忪,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谢满衣手下用力捏了下她的耳尖,语气又冷下来,“怎么不说话”
越青雨敛了眉目,想起他方才的问,“不是很熟。”
她道,“见过几次,怎么了”
“不是很熟,那,”谢满衣淡淡一笑,神色仍然平静无波,“怎敢同他单独一室”
越青雨神色空茫,将他先前被人点了穴位的话联系起来,想了半晌,突然开口问谢满衣,“你是说,他点了我的穴位,我才会昏过去”
“这怎么可能”她隐隐感觉不适,有些犹豫的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谢满衣不语,突然单手将她抱了起来,后者心绪起伏,下意识用手扶住青年颈子,语调拉高,“你作甚说过不经同意不能这样的”
青年缓慢地行至内室,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倾身压过,头已然埋在女子头颈间,并不言语,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越青雨想将他推开,只推了两下,他便抬起头,静默良久,道,“太累了,滟滟方才只是将答应你的话忘了,非是刻意为之。”
“你别生气。”他轻声道。
青年手环着她的腰肢,头再度靠过去,敛着眼皮,声音几近于轻不可闻,“让我靠一会儿”
说罢,脸埋在女子泛着幽香的脖颈间,连气息都是极轻的,只睫羽颤动几下,叫越青雨敏感至极的颈侧泛出点点战栗,顺延而下,直直撞入胸口。
他这么可怜,就让他靠一会儿罢。
心底传出个声音来,分辨不清是不是她自己的。
“就一会儿。”她道,声音也轻。
越青雨眼神闪烁,身子都僵硬住了,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将思绪缠绕回名为波青的那味药上。
渐已入夜,光线幽微,又看不清东西了。
她阖上眼,手指蜷入掌中,渐渐的,想起一个人来。
是变相导致她如今处境的人
她的阿母,名为袁夙灯,夙即
早,灯即明。这名字有个极好的兆头,晨微霜时,光火辉辉。一如她整个人,虽生自雍州袁氏,承嫡长一脉,是家族里顶顶看重的女郎君。却因有自出生起便被定上继任家主之名、常居于天青山中、由名士授业、担家族之荣辱的长姐在前头顶着,袁夙灯得以安然自在,享遍门楣之福。
等等
天青山。
有什么自脑中剥离出来,凌乱的思绪终于得以汇成一条线。
天青有山,时落波青。
这句阿母常挂在嘴中的蔚城童谣。
阿母常常叹息着,思念着天青山的雨,越青雨便认为,这是她名字的出处。
可当她鼓足勇气去问时,阿母又冷着一张脸,对她说,你哪里配得。小小的女郎自然不懂这冰冷的五个字有多伤人,长大后的越青雨每每思及,却都痛楚难捱。
自那以后,阿母再不曾念叨过这句童谣。
她此后更是再不敢提起这话,只是心里想想,都会觉得难堪。
“波青”她喃喃出声,指甲狠狠戳入掌心里,渗出血印子也浑然不觉。
原来,能破如今困局的重要药引,竟在雍州袁氏,蔚城天青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