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没分房别居,但她累的厉害,沈裕也没勉强胡来,就只是相拥而眠。
山间万籁俱寂,俗世的喧嚣抛之脑后,空气中盈着不知名的浅淡花草香气,令人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日晨光熹微,禅院钟声响起,在山林回荡着,惊起林海间一众飞鸟。
花木枝叶犹带露珠,折射出斑斓的光。
沈裕这些年虽未曾再来过此处,但无论是苏婆婆或是成姝,都从未断过予禅院的香火钱,一大早便有小沙弥特地送了禅院的四色蒸糕过来。
昨日到时天色已晚,并没来得及过去上香。
容锦道了谢,用过早饭后,想着往禅院去一趟。
沈裕虽陪着她,但入了禅寺正门后,对着沙弥奉上的线香,却仿佛走了神,并没接。
沙弥满是迟疑地打量着“施主”
沈裕不动声色道“我来寻方寂大
师对弈。”
小沙弥摸了摸光秃秃的脑壳,虽不明所以,但见眼前这位仪表非凡,不似什么心怀鬼胎的歹人,还是如实道“师叔祖在藏经阁。”
“多谢。”
沈裕在正殿前停住脚步,温声道“锦锦,我在阶下等你。”
他并无进殿参拜、上香之意。
容锦在他并未取香之时就已经料到,未曾多言,只轻声笑道“好。”
她身着一袭缥色襦裙,上了石阶,山风扬起衣摆,犹如亭亭而立、绽放的佛莲。
沈裕负手而立,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而非正殿那高大而庄严的金身佛像。
与往来的香客格格不入。
“行止”
这世上会这般称呼他的人不多,沈裕回过头,看向身侧着若木兰色袈裟的僧人,微微一笑“方寂大师。”
方寂大师已上了年纪,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印记,长眉雪白,眼皮微垂着,但那双眼却依旧如当年一般平和。
昔年他曾一眼看中沈裕,想要收为弟子。
只是沈裕那时满心想的皆是建功立业,自觉与青灯古佛无缘,自是不肯。不过他那手棋,倒确确实实是随着眼前这位学的。
“经年未见了,”方寂大师笑问,“既来了,为何不入正殿”
沈裕一哂“我这样满身杀业的人,怕是会冲撞了神佛。”
方寂大师的视线在他眉眼间停留片刻“妄言。”
世人烧香拜佛,大都是求个心安。
许多时候越是恶贯满盈的,反而愈发想要借此赎罪,像他这样轻描淡写提及的,与其说是怕“冲撞神佛”,不如说是“不信”更为准确。
“你是有慧根的人,只是尘缘满身,”方寂大师惋惜道,“与我佛无缘。”
沈裕抬眼看着高处的身影。
容锦已在正殿上过香,并未多做停留,轻盈地下了台阶,在来来往往的香客之中,像是只振翅欲飞的蝶。
他眉目舒展,不甚真诚道“可惜了。”
说话间容锦已经到了两人跟前,她双手合十向方寂大师念了声佛“我少时曾听过大师讲经,受益匪浅。”
方寂大师久在深山,不问俗事,但看着沈裕这般形态也猜了个六七分,含笑道“也好,也好。”
言毕,又请两人同往藏经阁喝茶。
禅寺用的是寻常不过的茶叶,带着些许苦意,容锦慢慢地喝完了一盏茶,四下看过后,棋局也到了终了。
方寂大师是当世棋艺顶尖之人,沈裕虽师从他,可两人的棋风却迥然不同。若非主动提及,怕是没几个人能猜到。
结局倒是毫不意外。
以方寂大师赢一子而告终。
容锦托着腮,看得兴致勃勃。
沈裕原没放在心上,瞥见她这模样,倒有些哭笑不得,将人从蒲团上拉了起来,向方寂大师道“改日再来讨教。”
方寂大师捋
着雪白的胡须,老神在在道“去吧。”
一直到出了藏经阁,容锦眼中的笑意依旧未曾褪去,沈裕捏了捏她的腕骨“见我输棋,值得你这般高兴”
“谁让你先前只会用下棋来欺负我”容锦想起旧事,“我那里还收着你一枚墨玉棋子呢。”
那时说的是,只要她能赢一局,沈裕便要应下承诺。
容锦曾为此心动不已,陪着沈裕下了不少局棋,后来才渐渐意识到,自己想要赢过他,怕是得潜心专研个五六载。
黄花菜怕是都凉了。
沈裕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少时常在此游玩,再熟悉不过,牵着容锦的手从穿过抄手游廊,转过一扇侧门,回后山别院。
容锦又问“你就不怕我在棋艺一道天纵奇才,真赢了你”
“你会要我如何”沈裕反问。
容锦沉默一瞬,干巴巴道“横竖就是那些”
那时满心想的,无非就是要沈裕放她离开,两不相扰。只是看着两人如今交握的手,话到了嘴边,也难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