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明,徐怀安排伤卒第一批撤往汝州城梁县作进一步的救治,朱沆也于此时踏上返回建邺的返程。
在清冷的晨霭中,朱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跨上马鞍,眺望犹一片狼籍的战场,难掩忧色。
十数人一路快马东行,日上三竿时抵达杨楼沟河,发现此时楚山右军甲卒短时滞留休整的河汊口,数以百计的民夫已正在冰天雪地里忙碌着
将一棵棵从附近坡岗砍伐下来的树木,用骡马或直接人力扛到河谷地里,简单处理制成栅墙,再一排排埋插冻土之中。
数队新增援过来的甲卒在河汊口附近结阵戒备;一队队甲骑游弋于杨楼沟河以东的北滍水沿岸,驱赶、逐杀渗透进来的敌军斥候。
从杨楼沟河往东,一队队载满物资的骡马将狭窄的驿道填满,间杂一队队连夜行军、脸带倦色却神情坚毅的甲卒。
“父亲,楚山的动作好快”
朱芝勒住马,停在岸堤上,眺望成百上千西行的人马,禁不住感慨道,
“父亲真无需忧虑楚山有失,岳海楼、曹师雄皆是徐怀手下败将,这些年不知道在徐怀手下吃了多少亏,单从昨夜一仗,曹师雄最终不敢争庇山河谷便可窥一斑。我觉得在赤扈人大举往京西、河洛增兵之前,曹师雄、岳海楼是没有能力啃下楚山一块肉的”
“曹师雄、岳海楼非是易予之辈,想啃楚山一块肉还是不难的,但这个冬季,确实无需担忧徐怀守不住楚山”朱沆看着眼前有如车水马龙一般的骡马队,郁结的心绪稍解。
这些年南北奔波不休,朱沆对征战军务也有深刻的认知,知道楚山军之强,非是简单用一句“徐怀骁勇善战、将卒勠力同心”能形容的。
他们远在五六百里外的罗山得知汝阳陷落的消息,徐怀星夜兼程西进,但倘若守御襄城的陈子箫、王宪等将坐等徐怀赶到叶县之后再有行动,可能庇山已经失陷,汝州城也早已陷入河洛敌军的合围之中了。
恰恰是陈子箫等将在接到徐怀的命令之前,就果断往汝州先派出援军,使得徐怀赶到汝州之时,就有千余步骑精锐随他直接杀入战场,也恰恰是有近三千步甲精锐急行进入庇山河谷战场的外围,才迫使曹师楼被迫放弃庇山河谷的争夺,退出十数里外。
楚山军除了徐怀之外,还拥徐武碛、陈子箫、王举、王宪、徐武江、徐心庵、唐盘等一批优良将领。
而现在距离庇山河谷一战,才刚刚过去三四时辰,楚山第二批增援汝州的人马就已经抵达汝州或在赶来汝州的途中,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批作战物资,这又是何等迅猛的动员能力
而敌军河洛总管府所属的万余赤扈精锐骑兵,还在伊阙、大谷关附近,并没有从广成泽以北进入汝州盆地。
这使得兵力增至一千五百余骑的选锋军以及连夜从舞阳等城援抵汝州的千余马步兵,足以遮蔽从襄城、叶县至汝州治梁县逾一百五十里的交通线。
仅仅从这一点,楚山军的作战能力,已经在赤扈人之上。
当然,赤扈人这个冬季的战略重心在淮南,不在淮上,但就眼前的情形,确实要比从庇山启程时,令他宽心不少
庇山由两道南北绵延七八里的山体组成,最高峰仅一百五十余丈,百丈之下坡势较缓,易于攀登,但百丈之上峰崖陡然峭立起来,似战刀倒持,横于汝州城以西的低岭间。
杨祁业昨夜恶战,多处受创,此时也先撤回汝州冶养,杨耀宗留在庇山负责协调、联络,他与王宪、史琥等将,陪同徐怀、史轸登上庇山南崖。
朝阳已出,瑰丽的朝辉洒在到处都是残雪未消的汝州盆地上,熠熠生辉。
此时视野极好,天空云淡,徐怀他们差不多将左右近三十里方圆的地势形貌尽收眼底,也能看到河洛敌军在十数里外北滍水北岸坡岗扎营的情形。
“曹师雄似乎并不想赶在这个冬季拿下汝州啊”风势很大,史轸颔下短须吹得乱蓬蓬,说道。
征战无非“钱粮”二字,曹师雄想趁夺汝阳之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夺汝州冶梁县的野心已经破产,面对不断经襄城、叶县增援过来的楚山军精锐,他们显然不会再抱以速胜的幻想。
这时候曹师雄意图在庇山河谷再次组织多大规模的会战,是完全可以通过其兵马粮秣的调动进行估算的。
此时并没有看到河洛敌军往北滍水北岸坡岗大举增兵的迹象,从广成泽方向往东运输的粮草规模也非常有限,所以很难想象曹师雄在这个冬季是否还有决心再往东发动大的攻势。
徐怀沉默不语,却不是不认可史轸的判断,实是为杨麟的不幸战死感到悲切。
因为汝颍会战的缘故,郑怀忠弃河洛南撤的时间相当充裕得多,不仅上百万民众随之南迁,最后撤军前还一把火将洛阳、偃师、孟津等城烧成灰烬,存粮更是没有留一粒谷子给曹师雄。
曹师雄率部占据河洛,得到的只是一片残地,诸县遗民不过十万,还多隐匿山野。
在过去一年时间里,河洛总管府辖领近七万兵马,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