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一旦拖延下去,军心必失”
“但此时,我的部下还有靺鞨首领,都在等我给他们一个说法”
“这不是为父一人之事,这一战的输赢,同样关乎着他们的利益,在内奸未得到惩治之前,他们势必是不会安心不会罢休的”
“若想要按原计划动兵,人心便必须要齐,不能乱当下之计,唯有先顺水推舟,安定我军人心,再借此引蛇出洞,暗中查出内奸”
话至此处,康定山问“康丛,你可愿助为父成此事”
康丛怔怔,他似觉手中抓着的并非父亲的衣袍,而是锋利透骨的刀刃,割得他满手是血。
他几乎呆滞地问道“父亲还是要杀儿子吗”
先拿他这个“叛徒”的头颅祭旗,安抚军心,以亲子头颅祭旗,亦可激振军心,以保明日顺利动兵待之后,若果真得以查明真正的内应,“被逼误杀”了他的父亲,甚至还能得到那些部下们的愧责亏欠之心,继而进一步收拢人心
而这一切,只需要父亲付出一个肉中刺一般的儿子如此算来,实在合算到让人无法拒绝啊。
父亲何其清醒,何其理智
康丛浑身失了力气一般,松开了紧攥着父亲衣袍的手,他瘫跪在那里,慢慢垂下头颅,忽然露出比哭还难看百倍的惨笑。
原来,被猜疑误解自己的父亲杀掉,并不是最可怕的事
最可怕的是,他的父亲纵然相信他是清白的,却仍然要他去死
这甚至无关对错真假,父亲只是做出了一个对当下最有利的选择
“不,为父不杀你。”康定山抬手拔刀,缓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向为父证明你的忠心与孝心吗,现在属于你的机会到了。”
“你死后,为父会查出那名真正的内奸,为你洗清污名。到那时,我会告诉所有人,你今日以死证清白之举,之后你便会是所有人眼中最值得敬重的康家子弟。”
“我相信,我康定山的儿子,于大局当前,绝不惧死。”
“”康丛颤颤抬手,接过那把刀。
这把刀,似乎是他父亲愿意赠予他的唯一荣光,是让他自毁,亦是让他自证。
仿佛只要他甘愿这样死去,就能证明他是值得被父亲肯定的儿子,是称职忠心的康家血脉。
这不正是他这二十年来一直渴望得到的机会吗
看着眼前这把刀,康丛竟然真的心动了。
他真的太想得到父亲的认可了。
长久以来,背负着血脉污名的他好似深陷于一方泥沼之中,那泥沼里渐渐长出有毒的藻物,将泥沼表面厚厚覆盖,继而冒出墨绿腥臭的毒泡,随时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他盼望着有从泥沼中脱身,彻底濯清的一日
现如今,这一日似乎当真到来了。
“八弟,你不是常说,愿助父亲成就大业,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吗”康四语气里带着一丝凉凉笑意“那你还犹豫什么”
是啊,他在犹豫什么
康丛看着捧在手中的刀,透过那刀刃,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泪眼。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又从那夺命的刀刃之上,恍惚看到了阿妮的身影。
阿妮
那是十来岁的阿妮,一把将十多岁的他,从高高的屋顶边沿处拽了回去。
那时他身边也站着很多兄长,那些兄长们或冷笑,或起哄,跟他说你若敢从这里跳下去,我们便相信你是父亲的血脉从此后再不会质疑取笑你
很浅薄的激将法,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懂得那是何等心情。
他很怕,他紧紧闭上了眼睛,当他要一跃而下时,阿妮出现了蠢货窝囊废你还嫌我们活得不够难吗
他反而大恼可是他们说,只要我跳下去,就能证明我是
阿妮狠狠盯着他需要自毁才能证明的狗屁真相,让它有多远滚多远你若还敢犯蠢,也有多远滚多远
“怎么,是不敢,还是不愿”
见康丛久久未动,康定山问。
康丛惊惶地摇着头,颤颤地伏下身去,手中的刀也随之掉落在地,他哭着道“儿子不敢儿子无能”
康四嗤笑出声“送上门的机会都拿不住,果然是个废物。”
“你不敢死。”康定山眼中也终于出现了鄙夷之色“甚至也不敢活否则,你方才大可试着将刀刺向我。纵然你杀我不成,我也敬你有三分胆色。”
看着开始磕头求饶的康丛,他近乎得出了答案一般“如此窝囊无能,怎么可能会是我康定山的儿子”
康丛重重地将头叩在地上“求父亲饶儿子一命”
“求父亲”
康丛每一下都毫不惜力地磕下去,额头很快渗出鲜血,未来得及仔细打理的发髻都震得披散了开来,那拿来束发的竹节发笄也从发间掉落。
“如此废物,死不足惜。”康定山弯下身,抬手去捡刀。
这最后的“试探”好比他拿来自我了结病态心结的试题,他几乎已认定了这无能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