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磁共振的时候最好不要胡思乱想前辈是这样说的。
但人类的思想和情绪根本无法随意控制,不然的话世界上也不会有这么多咒灵了。
克制不住的憎恨,克制不住的痛苦,克制不住的爱而不得,被他压缩成能握在掌心里的一颗又一颗小圆球,连同这些暗沉复杂的情绪一起吞进肚子里。
然后它们去了哪里呢没人知道了,悟或许会知道,但他表达不出来。
夏油杰在噪音当中想,小学的时候他们班里养过金鱼大多数人的小学里都养过些小动物,兔子,小鸡,金鱼,无外乎如此,据说是为了培养小学生的生命意识和照顾他人的那份心意。
他们都很爱这缸金鱼,向鱼缸里投入了过量的饲料,三十多名小学生的爱意实在太过沉重,将金鱼硬生生地撑死了这是他见识到的第一起由爱造成的死亡事件。
死去的金鱼被老师捞走扔掉,可空荡荡的鱼缸里仍旧存在着这些金鱼的咒灵。印象当中的金鱼有着红色烟霞一般的尾巴,他一向喜欢趴在鱼缸边缘围观,可它们化身的咒灵却丑陋突兀,巨大的眼球在眼眶当中摇摇欲坠,平日里上课的时候,金鱼咒灵就在教室最后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一个班的学生。
一个班的同学对此毫无所觉,而他那段时间里每节课都显得如芒在背,直到有一天他挑了个教室没人的日子决定“处理”掉这只咒灵,因为缺乏经验而显得太过狼狈,连金鱼缸都弄碎了,被老师罚写检讨,诚恳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该承认些什么错误呢他一边写一边想,不该对金鱼报以过量的爱意,不该任由着大家去发散这种纯粹却危险的喜爱,不该在它们死后还念念不忘,不该多事去管那些咒灵死去之后剩下的残留物诸如此类。
然而心里想的内容和写出来的截然不同,他认真写道,自己不该在打扫卫生的时候贪玩,不小心碰翻了鱼缸。
承认错误的态度太诚恳,表情瞒过了所有人,于是老师欣慰地摸他的头,说夏油君是个好孩子,总不会让人操心以后别贪玩哦。
嗯,他点着头,眼神飞向教室的后方现在总算能安心上课了。
说真话会遭到质疑乃至惩罚的时候,小孩子就会自发地学会谎言。
撒谎,还是撒谎,隐瞒,自己动手尝试,然后继续撒谎横亘了好孩子夏油杰的整段童年。
他的演技在一次次的谎言当中不断得到锤炼,那个北方的小镇锻炼了他作为咒术师最基础的技巧。小学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战斗能力的重要性,央着父母给自己报名了所有能报名的格斗辅导班空手道,柔道,自由搏击,每周七天里上五节课,要独自乘电车去附近的市里。
家长虽有不解,但家境还说得过去,而且孩子毕竟是在学习支付学习的费用,总归是愿意的。
更何况孩子沉闷听话,老师同学都很信赖,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这些而学坏。
甚至隐隐约约,父亲觉得这样也不错,男孩子有点血气是好事自从夏油杰从混混手里救了同班同学,对方带着家长提着水果登门道谢的时候就更觉如此,拍着他的肩膀大声夸奖,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夏油杰沉默,微笑,站得笔直,显出一副好班长的可靠模样,接受同学感激涕零到有些夸张的称赞,心想才不是这回事他和周围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那些战栗的、谨慎的、整夜无法入眠的尝试,成为了透明的墙壁,将自己和世界间隔开来。
啊不能胡思乱想来着,夏油杰提醒自己,而且不能乱动,他立刻收回自己的思路,即便戴着耳塞都能听见周围嗡嗡的噪音,仿佛这台机器是个水准糟糕的重金属乐队。
手臂上的腕带震动几下,夏油杰知道这是前辈的提醒,于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咒灵玉,皱了皱眉头,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就塞进嘴里,随后吞咽他知道自己除了手和下颌以外浑身别的地方一动不动,关键被照顾的额头等部位更是如此,这样能够拍摄出尽可能清晰的图片至少前辈是这么说的。
小时候还会因此而呕吐,但现在他连表情都没有太多变化,心率测试的设备细细缠绕在手腕上,上面的数值也始终平稳。
他的右手旁边是个报警铃,远山湊叮嘱过“如果受不了了就立刻按下去”,因此一开始还以为做这个测试会痛,没想到只是吵闹和无聊要半个小时不能移动。疼痛也不是不能忍耐,他一开始就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一想到这个机器出了自己以外还被乌鸦躺过,甚至会让人有些微妙地好奇测试的结果。
圆环形的结构将大半个身子彻底笼罩进去,只露出两条腿。据说一部分人会因此而产生幽闭恐惧,夏油杰倒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恐惧的,世界上糟糕的东西太多太多,而因为一个被前辈启动的设备而感到害怕,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又十几分钟后,检测结束,远山湊将他从机器上拉了起来,还递过来一杯乌龙茶实验室小冰箱里的常备物资。夏油杰盯着对方看,塑胶手套,白大褂和周围闪烁的提示灯让前辈显得又和平日里有点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