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勇冠头缠着绷带,步履蹒跚的在坑道里巡视着士兵们的状况。
卫东来获得了他的认可,同样,他也获得了卫东来的信任。
两个原本毫无交际的川军军官,在这场血战中,成为生死之交。
卫东来将阵地上全部人的生命,包括他自己的,都托付给了他。
不是第一次统领着近百人的陆军中尉,却第一次感受到了肩膀上沉甸甸的责任。
那是上百条人命。
是生是死,全看他的了。
蔡勇冠知道,他还有十分钟时间,十分钟一过,他就将带着剩下的所有人冲出坑道,继续阻挡日军的进攻。。
是的,所有人,早在前一场攻防战中,就已经没了预备队,高地上所有活着的人,全部要上一线,包括两名兼职卫生员的通信兵。
卫生员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止血包早已用完,而如果不守住阵地,不管活的还是死的,都得完蛋。
获得最高指挥权的蔡勇冠现在只想知道,他还有多少能开枪的士兵。
坑道不长,也就四十多米,士兵们都没有说话,背靠着战壕壁要么闭目养神抓紧宝贵的十分钟恢复体力,要么大口的喝水,要么大口吃着日式牛罐头补充能量。
那是上高地前独立营给他们补充的最好物资,卫东来本来想留到晚上给所有人庆功用的,但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还是吃干净了的好。
弯着腰,蔡勇冠走过了最后一名士兵。
一共112人,蔡勇冠心里猛地一阵抽痛,只大半天啊两个步兵连将近300人,就剩这么点儿了
“锤头,山顶上还留了几个观察哨”蔡勇冠习惯性的吼道。
如果依照惯例还留了2个或是4个,那好歹还能多几个人。
可是,没人答应。
“日你个仙人板板的,锤头你倒是吭”蔡勇冠怒吼着提高声量。
日军猛烈而持续不断的炮击已经让这里所有人的听力都出现了问题,就连普通的对话都得扯着嗓子吼。
“连长,锤头排长死了。”排在最后坐着的士兵的声音细的像是从天外传来。
蔡勇冠明明看见他是张着嘴巴大喊,但声音却是细若蚊吟。
“啥子”
“死了”士兵的嘴型明明白白告诉了蔡勇冠答案。
“死了”蔡勇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是的,他想起来了,半个小时前战斗至最激烈时,日军已经冲到距离阵地不过三十米的位置,眼见唯一剩下的一捷克式轻机枪手被日寇重机枪扫中,身为一排长的锤头毅然扑过去接过机枪连续打空了三个弹夹的子弹将日寇重新打退,但他也被日寇躲在后方的机枪射中,92式重机枪连续七八发子弹几乎将他的膛打出一个碗口大的洞。
连一句话都没说,跟着他一起走出山寨参军的坚硬汉子就倒在了阵地上,阵亡了。
狗日的,死了也不留句话,老子咋回山寨啊每每想到此,蔡勇冠眼里的泪光闪烁,却不能留。
流血不流泪,是江湖好汉的标配。
“二胡”仰起头将泪光藏起来的蔡勇冠下意识喊另一人。
刚喊完,就闭上了嘴。
外号二胡的胡二旦也死了,从小就是山寨里枪法最准的胡二旦不光是他步兵连里的神枪手,在整个团都数得上名号。
因为枪法精准,毙杀五名日军后被日军掷弹筒兵盯上,至少有三个掷弹筒组对他进行攻击,连续六枚榴弹就在他边上爆炸,将那个高一米七几的粗壮汉子炸得只剩14米,两条小腿连同一条胳膊被炸飞的二胡还活着。
可是,在蔡勇冠赶过来之前,只留下一句“别告诉我娘我是自我了断的”,就用仅有的一只手拿起刺刀径直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不是不想活,他只是不想拖累弟兄们,把他拖下战场,至少得两个人。
蔡勇冠没有继续喊下去了。
他弯着腰,可头颅一直高扬着。
身为江湖人,身为军人,蔡勇冠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
可是,巨大的悲伤依旧使得眼泪不可遏制的顺着紧闭双眼的眼角肆意流淌。
在焦黑的满布灰尘的脸上冲出两道无比鲜明的泪痕。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怎么能不悲伤那些自小喊着的名字,那些他一生都不会忘却的名字,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人答应了。
追随他一起加入军队的八个发小,除他以外,就在这个白天,全员战死,一个不剩。
人与其说害怕冰冷的死亡,不如说是惧怕孤独
死亡的深渊里,还会有人陪吗蔡勇冠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在这个战场上,兄弟们都不讲义气先走了,唯留有他在。
“蔡长官,没有放观察哨了,所有的兄弟都在这儿,阵地上连个藏的地方都没有,还让弟兄们上去,那只能给小鬼子的大炮送菜。”脸上尽是黑灰的土豆凑过来在蔡勇冠耳边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