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杏补偿小欣的这种方式确实很有创意。这样一来,钟山和黄杏便成了小野及小欣最大的恩人。
1告别小野
我是在粟子山殡仪馆的告别厅门口碰见黄杏的。我们将要告别的对象是同一个朋友——小野(原名:谢野)。
时值严冬,零下6度也是这座江南小城少见的低温,何况还伴着5、6级大风和雨夹雪。我想,这情景对小野倒是挺合适、甚至是求之不得——四周层峦叠嶂,银装素裹,风声如咽,雪如泪下……但对活人来说,那就是活遭罪了,这鬼天气,打个车都打不到。
我千辛万苦地来到这里,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我被逼着要为小野致悼词(怎么推也推不掉)。可黄杏为什么非来不可呢?她这个晚报的记者,难道要为小野的火葬发一条新闻吗?可惜小野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又不是什么大官或者大款。再说,小野又不是因为什么见义勇为之类的事迹而献身,相反,他死得很不光彩——他是因家庭财产纠纷追杀他的前妻后跳楼自尽的。这件事已经在晚报上作为治安事件报道过了,再报一遍,有意思么?
我答应了小欣的。黄杏说。给他报个正面的。毕竟大家朋友一场嘛。
黄杏说的小欣是小野的老婆——现在应该叫前妻。几天前,在小野的追杀下,小欣仓惶逃命,不幸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成了残废——下半身瘫痪已成定局。但女人都是虚荣的,对有的女人来说,面子甚至比生命还要紧。小欣大概就属于这样的类型。她一边咬牙切齿地恨小野,一边却找朋友为她的前夫涂脂抹粉,说是毕竟夫妻一场,好给小野最后一个交待。
其实,她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死者已死,交代不交代对其本身已经无所谓了;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哪怕是半身不遂。
我问黄杏,你准备怎么下面报道呢?
黄杏笑了笑,且不自觉地媚了我一眼,说,我正要问你呢,你帮我出个点子吧。
她这个动作其实很危险,很容易暴露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动声色地看看左右,幸好没有人注意我们。
小野毕竟是个文学青年,我说,虽然没什么名气,可也是市作协会员,在报刊上也发表过几篇作品,还主编过一本书,也是你们晚报的特约通讯员吧?
黄杏点点头。
以前晚报上也有有青年仙逝被正面报道的,我说,比如那个瘫痪多年的女作者叫什么……?
对对……我想起来了,黄杏说,是有这么回事,那篇通讯还蛮长的。可小野……他靠得上么?况且大家都晓得,他有神经病……
叫精神病。我笑着纠正她。这当然不能写,这不是出他的丑么。
那写什么呢?黄杏一脸难色。写一笔今天来参加告别仪式的贵宾吧,你算一个。
算了吧,我算什么呀。我推辞道。
钟老师,你是著名作家,又是大学教授,又是作协领导,你不算,谁能算啊?
对了,宣传部的魏部长我们代他名义上送了个花圈,我提醒她说,你写的时候可别忘了他。
2探视小欣
致完悼词、再绕小野一周后,基本就没我什么事了。
黄杏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医院看望一下小欣?我同意了。作为小野的朋友,礼节上总要去慰问一下的。
黄杏说这几天她每天都会去一趟医院,陪小欣说说话,或者送一些鱼汤、骨头汤给她喝。我听了以后,故作感慨地说,还是女人有爱心、重感情啊!男人之间就很难做到。毕竟女人是水做的啊。
黄杏也笑道:谁让你们男人是泥做的呢?我句话怎么说的,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泥菩萨过河,嘻嘻……
黄杏觉得这句话很好玩,自个儿嘻嘻笑个不停。
我们终于打到一辆出租车,直奔小欣所在的医院而去。
半路上,黄杏问我,小野的那笔钱,你还给他没有?
什么钱啊?我问。
就是前年你们做书时,他借给你的10万元钱。借条还在我那儿呢!你不记得了?
哦,那笔钱啊,我故作坦然道,那是小野的投资,不应该说是借给我,是他主动投资做书的,后来做亏了,钱都打了水漂。我自己也投了10万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不晓得跟谁去要呢!
听我这么一说,黄杏就敛了笑,木着脸,半天没有吭声。
出租车接近城区时,遇到了堵车。司机将收音机里的交通台声音放得老响,哇啦哇啦吵个不停。我推开车门,下车去活动一下肢体。到处雨雪淋漓,四周一片迷茫。我在车外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又钻了回来。
——怎么?不高兴嘛?……我拉过黄杏的手,揉着,又在她腿上揉了几下,说是要帮她活动一下血脉。黄杏却轻轻地推开了我的手。
让我安静一会儿。她抑着头,闭着眼睛说。
我也只好学着她的样儿,陪她安静一会儿。
——钟山,这样不太好吧?她在我耳边幽幽地说了一句。